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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嗬”

“就那么回事”和“那又怎么样”这两句话乃人生中(尤其中年以后)的两大关键词。从经验角度言之,只要把这句话牢牢嵌入脑袋,几乎所有的人生关口都可大体应付过去。
    P69

两只猫在酣然大睡。看见酣睡的猫,每次心里都一阵释然。因为我相信,至少在猫安睡的时间里不会有太糟糕的事情发生。
    P81

我想说的是,在电池钟表之死里边,似乎有某种沉甸甸凉瓦瓦的东西在。正因为几年停一次,其死亡才更加令人想到宿命的无可避免。早上醒来发现床头钟的指针纹丝不动(或数字显示寿终正寝),对于我每次都是个不小的冲击。钟表之死就这样笼罩在简单的沉默中。一如黎明时分白色的月亮。
    P101

总之我想说的是,事情不是只要让人们怀有世界和平的愿望就能解决的,需要的是对世界的共同认识和具体而详尽的行动原则,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P108

因为就连日语我都讲得笨嘴笨舌,亲朋故友倒也罢了,而若在很多人面前讲话,话语就很难顺利出口,紧张得声音都像划玻璃似的,以致信口道出莫名其妙的话来,错也出得乱七八糟。
    P122

* 摘自《村上朝日堂 嗨嗬》

* 村上春树 著 | 林少华 译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抄书于2020年9月19日

无论哪个国家,猫这东西都各自拥有类似对号入座的场所,在那里显得无比幸福。这只猫也很愿意和人亲近,叫它一声就凑上前来。
    P17

是好的演奏,但不能从心底热起来。
    P21

“反正不吃拉面是人生一大不幸——真好吃啊!”她说。或许真是那么回事。如果可能,我也很想把大凡摆在眼前的东西不由分说一扫而光。那一来,我推想这个世界肯定变得简洁明快,变成幸福乐园。问题是不管我怎么想,只要稍一看见干笋啦、带有飞龙图案的大碗盖浇饭啦,我的勇气还是像梅雨时节的烟花一样一点点萎缩回去。
    P43

若非有相当特殊的情由,日落后概不工作。
    P85

“吃、睡、玩”猫手表实物。看上一眼都让人心情放松。心想这不就是人生吗,何必忙死忙活呢!
    P100

那么长的书不厌不烦津津有味地看到最后,我觉得自己真够可以的。
    P108

噢,原来人世间这么麻烦吗?吃一堑长一智啊。
    P119 | 年底这么忙,何苦偷人家的车

* 摘自《村上朝日堂 漩涡猫的找法》
* 村上春树 著 | 林少华 译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抄书于2020年9月​19日

想看海的时候就去湘南或横滨,但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因为第一个感觉是“特意来看海的”,而海也好像在说“噢,劳您特意跑一趟”。
海这东西,若不住在附近朝夕闻它的气味儿,恐怕是很难看出个究竟的。湘南和横滨的海已经太世故(sophisticate)了,不大容易让外来者感觉到是“作为生活感觉的海”。

    P16

过去我就对转学生怀有憧憬之情。念小学时每有转学生就编写“再见文集”、“惠美子,走远了也请来信”、“经常在沙坑里把你摔倒,对不起啊”——把这样的作文编在一起交过去。少了一个孩子,那个座位总要孤单单地空一段时间,我偏偏喜欢那样的场景,险些喜欢出病来。
新的转学生进来也妙得很。挺可爱的女孩有点儿神经质啦,没新课本和同桌看一本书啦,这样的情形很让人兴奋,感觉就是“简直绝了”。
尽管朝思暮想,但我却一次也没能转成学。这种少年时代未得到满足的心愿,在过了十八岁之后以“搬家”这一宿命形式找到了我头上。详情下回再说。

    P46

还有一点,因工作关系进城去见不愿见的人,会瘦掉一公斤。非常微妙。
    P76

过去看一本书,看到隆美尔将军在餐车上吃炸牛排的场面。
虽说是场面,但并没有很详细的情景描写,只是大约这样写道:“隆美尔将军在开往巴黎的列车餐车里吃了炸牛排午饭。”而且炸牛排同故事情节也没多大关联。总之隆美尔吃了炸牛排,如此而已。
我为什么会清楚地记得这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呢?是因为颜色搭配得鲜艳。隆美尔将军笔挺的藏青色哔叽、白色桌布、刚刚炸好的浅褐色牛排、薄薄挂几道奶油的面条,以及车窗外铺展的法国北部绿色田园风光——实际上也许不是这样,但阅读之间接连浮上脑海的便是如此颜色的搭配。正因为这一点,并无特殊意味可言的语句オ会久久留在记忆库的一隅。我想这不妨称之为文章之德。总之是有外延性的文章。
譬如写小说的时候,只要以这种有外延性的句子开头,故事就会迅速膨胀。相反,若是封闭性的——纵使句子再考究再美——故事就很难展开。

    P99
 

* 摘自《村上朝日堂》

* 村上春树 著 | 林少华 译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抄书于2020年9月​19日

当今时代,人与人之间缺乏的不是沟通的后段,而是促成沟通的温情。别看城里人白天活得似乎风风光光,但夜晚永远在完整的公寓套间里做着破碎的梦。因为大部分城里人的生活和精神的质地本身就是支离破碎百无聊赖的。村上的随笔也表现这些,但他以爱心——至少是善意——这条底线将生活碎片串在了一起,使得琐碎无聊的日常行为有了回味的价值。
    译者短语

我这人无论什么东西一忽儿就弄丢了,所以对别人丢东西非常宽容、温和且富有同情心。倘若决斗当中对方因为丢了子弹而捶胸顿足,我想我也大概可以等他找到了再开枪,没准还会跟他一块儿寻找。对于丢东西的人我便是如此的友好,决不会横加指责。
    P009 | 沙滩上的钥匙

全国各地梅花俱乐部、竹下俱乐部的诸位跑步朋友们:正值寒冷时节,每天仍在坚持跑步吗?我前几天做伸展体操时弄伤了膝部,很遗憾未能参加原定的富士小山短程马拉松。好在眼下恢复得还算顺利。请诸位务必注意身体。
    P031 | 跑步俱乐部通讯(一)

就是说,因为我在经常积雪的波士顿度过了几个冬天,所以目睹路两侧积雪的景象时,在波士顿行车的感觉便活生生地复苏过来,致使我不假思索地把车开进右侧行车线——由景象记忆造成的条件反射性下意识行为。原来如此。颇有点像希区柯克的《白色恐怖》。
不过我想,假如这天我误入相反一侧的行车线时不幸发生交通事故“咯蹦”死了,大家肯定无法理解真正的死因。
想必大家认为:回到日本已有些时日,应该早已习惯左侧通行了,为什么突然犯这个错误呢?任何人都不至于想到是东京街头下了一场罕见的白雪之故,就连我本身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觉察到这一点的。我深切地感到,世上委实充满着种种无可预测的谜和危险的可能性,平平安安无风无浪地活着绝非易事。

    P081 | 条件反射的可怕

/// 以前看一本美国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抱怨道:“仅仅因为不巧带着一套男用生殖器生下来,世人就认定我会修理汽车的变速器,这是为什么?”对此我深有同感。世道这玩意儿原来哪里都大同小异!
/// 真想跑到大概在天涯海角的文科国文科城文科村去,就这样带着一套男用生殖器在那里静静地生活。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梦。

    P135 | 文科和理科

说实话,寿司根本不好吃。不是寿司本身不好吃,而是这么旋转而来的寿司全然吃不出滋味。吃得十分紧张,谈不上品尝滋味。
第一,无人的(或者说无寿司的)传送带在眼前分秒不停地转来转去对人很有压迫感,就像有人逼你“快拿呀快拿呀”。那一个寿司俨然在说:“您好,随便吃吧,我也是随便过来的。”按理,因为它早已并列地、水平地、无名地、全色彩地摆在那里,所以应该是有时间慢慢受用的。问题在于传送带,传送带在视觉上令人相当难以忍受,让你不得不无谓地深思起什么“彼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
第二,静等寿司碟转来,继而不失时机地在眼前拿起——这项作业做起来也意外地令人紧张。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速度,不至于让它溜之乎也。但是你不晓得世间会发生什么。不小心错过机会,到下次相遇至少要等一分钟——光是这么一想都淌出一身冷汗……这么说固然言过其实,但到底心惊肉跳。
而且说不定会给寿司店师傅瞧不起:得,好个毛手毛脚的客人,连个碟子都拿不准!充其量是进寿司店吃午饭罢了,我可不想触这么大的霉头。
如此这般,只吃了石首鱼鱿鱼金枪鱼沙丁鱼,吃罢赶紧出门。觉得对消化甚是不利。我本来算是内脏健康的,但那天直到晚上都好像胃里有问题。回宾馆面对书桌,脑袋里还在想象:此刻店里那黑乎乎的传送带只怕仍然在催促着“快拿呀快拿呀”,空荡荡地来回转个不停。而只要这么一想,就心慌意乱写不成东西。
我想,世界委实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陷阱埋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等待我们。每天每日都活得心平气和谈何容易。

    P147 | 大白天黑乎乎的旋转寿司店

拥有一本能够不断打开自己心扉的书的人是幸福的。在漫长的岁月中,有还是没有如此宝贵的人生伴侣,人的心情应该有很大差异。
    P212 | 旅行的伙伴 人生的伴侣

说到底,我感到最为可气的,是这家商店把这轮椅利用者专用电梯按钮仅仅视为一种“流行饰物”。我猜想情况大约是这样:“最近社会上流行对这一类弱者的关心,是不是安一个更好些?”“也好。”
    P240 | 礼仪背后的东西

* 摘自《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锻造的》

* 村上春树 著 | 林少华 译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抄书于2020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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