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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谷壳 雾气 积木”

“空港”这个词也许不是日本人的创意,而是将欧洲语言原样翻译过来后产生的词语。英语的airport、德语的Flughafen等等,直译的话,就成了“空の港(天空的港口)”。从某种外语直译过来,就能创造崭新的词语,这也有点不可思议。

    P12 | 一月六日

 

日语口语里,也有很多诸如“呃~”、“从某种意义上说”、“由于这个原因”之类的,用于填补空隙的、稻谷壳一样的词语。“不知怎么地”也位列其中。虽说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可去掉它整体的意思也基本不变。我在互联网上看日本的记者招待会,发现有的记者招待会上,填补词非常之多。有的政治家发言里全部是填补词,以此来逃避正面回答,这一点我以前就知道,然而,作为追究别人责任的新闻记者这一方,说话也净是填补词,这让我大为吃惊。

据说,如果不加入稻谷壳般的词语,言语就会变得严厉、有棱角,然而,这也意味着鲜明痛快。值得说出来的内容,有可能让世上的很多人受伤或生气。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照实说就好了。我认为话语里满是稻谷壳,未免有些遗憾。

    P21 | 一月十二日

 

没有人会去系统地学习母语。每天飞过来的单词到底处于语言体系中的何种位置,全然不知,当然,也没有词性等等的概念,只是作为声音,一个一个地接纳进来。生活就意味着持续暴露在语言之下,将偶然投来的语言,用新鲜的心情不断接住,这样才能防止语言的疮痂化。

    P53 | 一月二十九日

 

所谓朗读自己的作品,也许是自己变成他人的瞬间。说朗读时有些“不自然”或“难为情”的人,或许面对自己写的文本时,无法完全变成他人。

    P55 | 一月三十日

 

曾经有一次,说过的话被人做出说话者本人意想不到的解释。因为这件事而受伤,由此沉默不语的人有之。为了哪怕稍微减少这样的弊病,我想向年轻的一代再三地传达,语言中不存在所谓“字面意思”这样绝对安全的立足点,即便如此语言却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孩子考试拿了100分回来,父母对他说,“下次考试分数增加的可能性没了,真可悲啊。”说的时候,如果能咧嘴一笑,孩子就能稍稍理解到,语言不是为了传达字面的意思而存在,难道不是吗?女儿说“别人说我是没人”,并为此而沾沾自喜时,父母对她说,“你为这种事情而高兴?即使是丑女,如果脸长得好看,别人也会那么说吧。”这样一来,她就会明白,大家都使用的概念也不等于真实,难道不是吗?因为语言不是为了让你紧紧倚靠的墙壁,而是为了让你发现,你以为是墙壁的东西,其实是雾气。

    P62 | 二月三日

 

由“Spaβ(乐趣)”和“haben(拥有)”组合的“Spaβ haben”或者与动词“machen(做)”组合的“Spaβ machen”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这种时代风潮,在我1982年来德国时已经存在,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但针对“Spaβ-Gesellschaft(享乐型社会)”的批判也是由来已久。经常被人问到,“学校快乐吗?”“工作快乐吗?”单单进展顺利还不合格,必须要“快乐”,有这种社会压力。我每次被这么问到的时候,都感觉困惑。“Spaβ”是喝了酒在派对上跳舞,或是在海边与朋友一起玩耍时的心情。它不可能延伸到工作中或大学的学习中,我甚至不希望它被延伸。

    P80 | 二月十五日

 

希望年轻人写的文章里有“新意”、“自由”、“朝气”,这件事本身就是观念形态在作怪。听作者这么一说,我觉得的确言之有理。“个性”也是同样,不能将其目标化。我从未听说,卡夫卡努力让自己有个性。

    P92 | 二月二十二日

 

她把这事发表在美国的杂志上,受到大批美国人的批判攻击。针对这些,她在一群学生面前用英语为自己辩白的场景实在太棒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听得出,英语不是她的母语,所以不是很流利,然而,她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个词一个词像积木似地堆积起来。让人感到即使只剩下她一个人,也不放弃思考的勇气和孤独。

    P96 | 二月二十四日

 

今年1月末读的《贫民窟的雨》,里面写道,“对某种语言的某个变种加以优待,对别的变种则给予藐视,好像我们在社会上与周围的人打交道的过程中,这种习惯深深扎下了根。”“有时候,只听发音就与某种刻板印象挂上钩,深海不能好好儿地听取说的内容是什么,”作者维泽批评说。

    P136 | 三月十六日

* 摘自《和语言漫步的日记》
* 多和田叶子 著 | 金晓宇 译 | 河南大学出版社
* 抄书于2020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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