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壹零 Gong Yiling
“轨道 建筑师”
《暗恋》导演 江滨柳,请你不要玩手机了!请你不要再发朋友圈了,好不好!你现在不好好演,到下一场戏等你老了,躺在病床上,你就没有回忆了!你懂不懂?!
暗恋桃花源 | P13
炳忠 (改变口气)啊,你那种连续剧,把智商调到最低,然后闭着眼睛就写出来了!
圆环物语 | P37
小悟 你们家这个是军工教住宅啊,属于台北市文教区的公寓样式,大约建筑时间是1961年(民国五十年)左右。看到这个磨石子地板,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现在了解阿丁你常常跟我讲,你追求安定的那种感觉。
圆环物语 | P61
老金 我老婆去世以后,我就对什么东西、什么事情都没有感觉了,心也死了!
(沉默。)
感觉不到痛的痛有多痛?
(全部沉默。)
红色的天空 | P42
众人 (跟着音乐唱)“……我们走着迷失了方向……
竟在暗的河边彷徨……
不知是世界遗弃了我们……
还是我们把它遗忘……”
红色的天空 | P54
老李 (突怒)门面!做给外头看!让别人都觉得我们很忙!社会上很忙的人就会受人尊敬!
红色的天空 | P60
二马 ……有一只耗子走在路上。它非常着急,因为它不知道这条路走向哪里。它跑着、跑着,见到一只黄鼠狼,就问黄鼠狼:“黄鼠狼啊,黄鼠狼啊,请问这一条路到哪里去?”黄鼠狼说:“没时间,没时间,别问我!”说着就往前冲了。
耗子继续跑,就见到一只乌龟。它问起乌龟:“乌龟啊,乌龟啊,这一条路到哪里去?”乌龟说:“把自己管好就好了,别问我!”说着就缩回到自己的壳里。
耗子走下去,心情更是着急,走着走着碰到一棵大树,挡住了路。树上有一只黑乌鸦。耗子见到黑乌鸦就问:“黑乌鸦啊,黑乌鸦,请问这一条路到哪里去?”黑乌鸦说:“你已经到了路的尽头。”
耗子说:“这么快?”它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没有那么着急,如果我慢慢地走,就可以欣赏欣赏路边的风景,那么或许这一条路就不会那么快走完。”
红色的天空 | P63
老麦 秋天是收成的季节,秋天也是落叶的季节。你听,收成的大合唱!红色的落叶飘满我的四周!我们来跳舞吧!红色的叶子像着了火一样,红透了就掉了下来,飘落一地,满山满谷都是红色!然后……它们腐烂……然后……没有了。
为什么人们只会赞美春天新芽冒出来,不会赞美秋天生命的枯萎、凋落、腐烂?(大气魄)我就是秋天!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红色的天空 | P77
陈老太太 他们说我活到这么大岁数不简单,我觉得人活一辈子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今天就表演……我活着。
(陈老太太举起双手,微笑,大声)我……活着!
众老鼓掌。
我活着,我觉得很高兴!
小丁 陈老太太真是了不起!
陈老太太跟众老一一握手。
众人 (鼓掌)活得好!
红色的天空 | P85
老麦 (大发雷霆)我不唱就不唱!我最不喜欢同乐会!同乐会有什么意义?我一个人就很快乐,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同乐?要唱,我自己有自己的计划,当最后一天来临的时候,我要开一个盛大的演唱会,我要唱给全世界的人听!台下坐的都是规规矩矩的人,我要对全世界的人唱出我的心声、我的感受!你们现在要听我唱歌,门都没有!!
红色的天空 | P89
安琪 其实大家不知道,涂鸦是天使的语言。当任务触礁,又联络不到上面的时候,只好靠涂鸦来请求支持……
十三角关系 | P19
叶樱 光是我们这个星河系二十五兆星星中,至少还有一百亿条件还可以的。
小范 还可以什么?
叶樱 还可以有生命啊!所以不要以为自己那么特别。
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 | P8
神秘女子 “时间有三种”。
叶樱 一种前进,两种冻结?
神秘女子 “冻结”?
叶樱 就是停止了。
神秘女子 (点头)对。
叶樱 那第二种是……?
神秘女子 离家的时刻。
叶樱 离乡背井。
神秘女子 八点三十一分。车子转弯,看不到家了。
叶樱 第三种?
神秘女子 两点二十九分。
叶樱 半夜?又离家了?
神秘女子 离开世界上最后唯一的亲人。就开始流浪,到今天。
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 | P8
露露 我的状况跟你没差太多。我爸妈其实早就不在了。他们早就搞不清楚我要什么,更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你没有发现吗?他们人生已经进入一种自动驾驶模式,每天睁开眼睛就往前冲,碰到我们就讨好一下,然后继续乱七八糟冲下去。都这样啦。像以前我那个朋友,V,就是。
如影随形 | P26
何实 在水里写字是什么感觉?稍纵即逝,瞬间消失无影。既不留恋,也不执着。我们的问题是,我们不懂得水中写字的道理。我们总是把字写在纸上,在电脑里,在微信里,并且要留存,要留存,要留存……
水中之书 | P81
周宁 (念)“卢汉,生于1928年5月19日,殁于1949年9月16日。”
停顿。
小汉,我把飞机飞到台湾之后就再也没有飞过了。在你出事那天,我也已经跟你一起死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活到今天?也是因为你说过的一句话:人生要开心,尽量开心……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开心。
宝岛一村 | P163
全体 这一切梦中的庞大景象被细心营造出来,在庄如梦行刑前的那一天完成。那一天,他整整睡足了二十四小时。他旅行前的准备做好了,他的世界准备好了。在庄如梦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黎明前夕,他悄悄地走了,消失到他自己创造的梦中世界中,不再回来。(……)庄如梦后来在另外那个梦中写了多少诗,我们不知道。在这世界上,岁月只让他留下《如梦吟》残篇四句:
浮生若梦。若梦非梦,
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如梦之梦 | P13
五号A 我在想,她有必要掉进一个关系吗?跟一个剩下没有多少时间的人?而我又何必呢?
江红B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病有多严重,但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来说,他有必要浪费他的生命在我身上吗?……
如梦之梦 | P107
吉卜赛 (对五号B)你这一生中的谜,必须用别的谜来解。就像有的梦要穿过其他的梦才能醒来,你必须一个个走过,才能走出这场连环梦。
如梦之梦 | P113
江红B 煎好了,把蛋放在盘子上,面包烤好了,吃了,然后,我的日子就这么过,到今天。
这一件事让我想到,我的今天,来自那第七颗煎蛋。我的整个道路,完全来自蛋煮下去的那一刹那,而不是前一颗。如果第五颗蛋就煎成功,我在想,我是不是进入了另外一个轨道?那一条道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梦之梦 | P166
顾香兰A 感受真奇妙,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就像他说的,我们像是一个人……
王先生B 我知道她就像她知道我。
顾香兰A 那是一种投降…… 我顾香兰这一辈子怎么会对任何人投降?
王先生B 那是一种……
顾香兰A 对自己的投降。
王先生B 把自己放出来。
顾香兰A 好可怕!
王先生B 好过瘾……
如梦之梦 | P215
顾香兰A 花是奇妙的东西,正在盛开,同时也在凋萎。我正在享受爱情的同时,爱情也在离我远去。
王先生B 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竟然事后才知道。
如梦之梦 | P217
五号A 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我们的身体,是我们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们是自己的建筑师,盖了自己的房子。我故事讲完了,终于懂了,这次这个房子没有盖好,希望以后有机会盖得更好。
如梦之梦 | P376
五号B (唱)有没有谁,来过这个地方?……
医生A (念)“有没有谁,看见过我的脸?……”
如梦之梦 | P379
* 摘自《赖声川剧作集:第一辑》
* 赖声川 著 | 中信出版集团
* 抄书于2021年1月22日